飘着细雨的早晨,我问 贺艳青 博士想吃 叻沙 还是 哥罗面,她不假思索:“叻沙”。她来自嗜辣的 湖南,长期定居在 北京,这三年都在吉隆坡 马来亚大学 做研究,这趟趁着到砂拉越进行调研之便,约我在 古晋老街 逛逛。随行的还有她的儿子,名叫加贝,她笑着解释这名字是从她的姓氏“贺”拆开的。
飘着细雨的早晨,我问贺艳青博士想吃叻沙还是哥罗面,她不假思索:“叻沙。”
她来自嗜辣的湖南,长期定居在北京,这三年都在吉隆坡马来亚大学做研究,这趟趁着到砂拉越进行调研之便,约我在古晋老街逛逛。随行的还有她的儿子,名叫加贝,她笑着解释这名字是从她的姓氏“贺”拆开的。
加贝这位13岁的小朋友可就不能沾辣了,贺艳青说:“他是道地的北京孩子,自小很少接触辣食。”
于是,古晋老街之行始于一碗道地的叻沙,这大概是湖南与古晋展开对话的最好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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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/ 叻沙,香料魔法。
一碗古晋叻沙米粉,需要起码20几种香料熬煮汤头,再加上桌时的鸡丝、鲜虾、蛋饼、豆芽、香菜等,前后30多种食材的搭配,在烹制过程中要拿捏得好需要一定的功力。
叻沙的辛香料是从印度人的香料铺抓来的,大抵包括丁香、小豆蔻、洋茴香、花椒等,因此吃起来带点麻辣口感。古晋人一般还喜欢加入一撮峇拉煎(虾膏),挤入半颗酸桔,使之更开胃。有趣的是,这么一道南洋印度风味的辣食,据知是由早年来自潮汕的侨民先开始在卖。如何既印度又华族,个中曲折还是个谜。
贺艳青吃上一口,就对叻沙赞叹有加。她直言这种辣味有层次感,相当丰富,有别于这些年她在吉隆坡吃过的叻沙。印度香料组合的无穷变化,各地口味大异其趣的叻沙大概就是最好的演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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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/ 欧阳先生,老街的说书人。
路过益新镜庄时,我告诉贺艳青博士这里有一位欧阳老先生,正是当年下南洋的华侨。她语带惊喜:“真的吗!”
说话间,热情的欧阳老先生已经迎出门口,我给大家引见后,他们就聊了起来。今年已经88岁的欧阳先生是广府人,在1940年代下南洋,在姑丈经营的镜庄当助手。由于姑丈膝下无儿,欧阳先生又勤恳好学,后来就继承了镜庄的事业,如今他的两个儿子也协助掌理店内的生意。
欧阳先生很好客,历年来许多访客或媒体找上门来,他都侃侃而谈,以带着广府口音的华语或福建话分享本身的经历,也乐意邀请大家参观他的老店。前些年中国央视“远方的家”前来古晋采访,他是其中一位上镜人。
我常说他是老街的说书人,他听了总是笑不拢口。贺艳青要和欧阳老先生合照,我说一定要坐在店前那张板凳,欧阳先生提高嗓子说:“这张椅子已经90年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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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/ 白铁铺里,时光的窗口。
贺艳青博士端详着鸡仔饼的模子时,店家何太太取出身后的饼干盒,请她试吃鸡仔饼。贺艳青取了一片饼干,把在门口专心观看打铁师傅工作的儿子唤了过来,要他猜猜饼干是什么动物造型。小朋友翻看了几下,猜是鸭子,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何源和白铁铺是大埔何家经营的,已经是三代人的老铺子。像这样的老铺子,在古晋老街仅剩6家,在过去半个世纪来减少了大半。由于同是客家人,我平常惯以客家话和店家何先生夫妇交谈,最喜欢问他们店里打出来的各种用具的用途,发现小小而老旧的白铁铺其实是时光的窗口,可以望见那个工匠的农业时代。
离开何源和时,走了老远依然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,那已经是老街特有的听觉风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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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/ 艺术气息,泼入深巷。
大井巷原本是不起眼的小巷,早年听说藏着一口水井,而巷子里聚居着为数众多的码头工友,被称为“苦力间”,承载着多少血汗和泪水。如今巷子却已经有了不同风貌,苦力早已迁离,近年民宿、咖啡馆和餐厅逐渐进驻,其中很重要的一家是Indah Café。
掌理Indah Café的是Colin Ong和Trudy Tan夫妇,其中Colin是道地的古晋人,其家族是早年古晋福建人的第一家庭——王友海家族。他们夫妇原本定居于吉隆坡,为了让孩子有一个比较舒适的居住与教育环境,毅然在几年前放弃高薪,回到古晋定居,开办了Indah Café。
Indah在马来文中是“美”的意思,而Indah Café的理念正是协助推广砂拉越的艺术创作,店里空间摆满了艺术家和设计师的作品与产品,深受游客——特别是欧洲游客的喜爱。只要有好东西,哪怕位处深巷,人们也会逐香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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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/ 老庙会馆,华人足迹。
在南洋地区,有华人的地区就有老街,而老街上必然有老庙和老会馆。庙是早年华侨心灵上的寄托;会馆则是生活上的寄托,也相当于华人在南洋聚族自我保护的“护身符”。
我带着贺艳青母子在玄天上帝庙参观,告诉他们潮州人习惯称这座庙为“老爷宫”,表达对玄天上帝至高无上的崇敬。除了仔细观看庙内的神像,我们也在几个牌匾和征信录前交流了很久,她提出几个很宝贵的意见,让我觉得获益良多。
庙的隔壁,有一栋三层楼的老店,上书“广惠肇公会”五个大字,那可是砂拉越最早的华人会馆,当然不能忘记“打卡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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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/ 钟表店,倾听时间流过的声音。
古晋亚答街的莫肇隆钟表行是一家近百年的老商号,店内的陈设虽然简单,但墙上挂满的各种时钟,构成了某种氛围,增添人们对时间流逝的感叹。
这家广府人的钟表行另一个有趣之处,就是店里藏着一位画家老妈妈。这位张妈妈擅长油画,喜欢把古晋的街景入画,店的一角就摆放着她的作品。我记得不是很久以前,她还曾经在Indah Café办过一场小型画展。
她热情接待贺艳青博士,双方聊了一阵子,然后我拉两人合照,当然背景必须是那面时钟墙——茫茫人海,遥遥两地,能相见于此时此刻,这是难得的缘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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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/ 旧法庭,老王国的遗痕。
砂拉越曾经有上百年的时光在英国布洛克家族的统治之下,古晋老街区因而留下了很多当时的建筑物,其中最大的建筑群是在老街中心地带的旧法庭。
说是旧法庭,但开始时它更是集行政、立法和司法于一体的重要机构,无数重要的决策和判决就在这里的回廊建筑间拍板定案。如今,老王国已经成为过去式,这里成为旅游景点,有咖啡香和西餐,有老雨树,还有悠闲的晨昏夜晚。
带着贺艳青母子在这里走走坐坐,顺道看看几件老盐木家具,说说盐木的特点。我还指向老建筑的屋顶,说那一片片的都是盐木打成的盐木瓦,贺博士禁不住赞叹了几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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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/ 鸦片咖啡,海南风情。
在开裕巷的协益茶室歇脚,惯例我推荐鸦片咖啡,小朋友加贝一阵哗然:“鸦片不是非法吗?!”
咖啡上桌,母子俩恍然大悟,原来是咖啡里加上黄油(牛油)。我开始说故事——当年很多华人到了南洋也抽鸦片,抽了鸦片后都会到邻近咖啡店喝一杯咖啡配黄油,用以纾解喉头的干涩感和口腔里的烟味。“鸦片咖啡”一名,是我在导览活动时随口取的,后来觉得挺有意思,也就继续玩下去了。
“我觉得这个咖啡没那么甜,但是多了黄油的香味,而且也特别顺喉,真好喝!”贺艳青啜了几口咖啡后,我请她分享几句。而后我还点了古早味哥罗面和海南烤面包,加贝特别喜欢哥罗面,大口大口吃着。我和贺艳青则慢慢品尝烤面包,她被涂抹在面包夹层内的咖椰味道吸引住。咖椰(Kaya)是东南亚的甜点酱料,以椰浆、鸭蛋或鸡蛋、砂糖、牛油等熬煮而成。
过后我带她绕到隔壁街的正芳园茶室,买了几罐店家自制的新鲜咖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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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/ 巧遇野菜小惊喜。
返回酒店途中,穿越甘蜜街印度人的香料铺,还有印裔穆斯林的百年老清真寺,我略微说了说砂拉越少数印度人的故事。而后沿街继续走去时,突然听见身后的贺艳青问:“这是什么菜啊?”
我回头看去,原来是五脚基上一位原住民小贩的地摊上,摆着大把大把的米丁(midin)。米丁是古老的蕨类,是砂拉越著名的野菜,过去是民间随地采摘的食物,如今已经进入餐厅,成为具有砂拉越特色的“旅游美食”。
米丁的造型很独特,一般以红酒或峇拉煎炒熟即可上桌,吃起来爽脆鲜嫩,还带点粘汁,据说保健功效很高。贺艳青母子俩兴奋的蹲下细看,欣赏大自然的“创意造型设计”,一旁的原住民微笑看着我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