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小时候,阿祖(曾祖母)和阿嫲管九层塔叫“七层宝塔”。
我很喜欢“七层宝塔”这个名字,一说到它,脑海中马上浮起《白蛇传》中雷峰塔的影像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才弄清楚“七层宝塔”就是九层塔;但是,很多时候,我还是会把“七”和“九” 搞混。

管它是“七层”还是“九层”,反正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就是“七层宝塔”,多了个“宝”字,感觉上就是稀世之宝。
它的确是我阿祖阿嫲饮食习惯上的“宝”。
我的阿祖和阿嫲,是传统的中国妇女,常年穿着唐山装,千篇一律的黑色长裤和素色上衣;裤头裤身宽大无比,裤头没有松紧带,也没拉链,穿的时候要把宽大的裤头,对折拉紧塞进裤头缝里,没有一点功夫,休想穿得上裤子。上衣都偏蓝色,中山领,长袖,袖口很大,纽扣都缝在衣的斜侧边,很难脱,常常看见阿嫲脱了老半天,手还吊在那儿一直弄一直弄。
平时在后脑勺盘了个发髻的阿祖阿嫲,晚上也是这样子睡觉的。经过一宿,晨起必梳头,拿着间隙细密的蔷木梳,顺着头顶一直梳到发尾,有时梳到一半还会卡住,她们要把卡在木梳间隙的断发拿掉,才能继续往下梳。来来回回不知梳了多久,终于看到她们踩出房门,我立刻一个箭步趋前伸手要零用钱,那时我才念小学。
她们相当注重仪容,从没见过她们披头散发,头发永远是油油亮亮、光光洁洁的,令我最难忘的是她们梳头发时散发出来的“发味”。她们应该都不剪头发,头发留得很长,不能常洗,怕中“头风”。每当“发味”四溢时,就是她们要洗头的时候。
她们洗头是要看日子的,等挑好了吉日后,当天我妈必须先烧上几盆热水,加点姜进去待凉,方可开始洗头,这只是前戏。洗完了头,我妈还要煮一碗热腾腾、暖呼呼的“七层宝塔汤”给她们,据说“七层宝塔”可以祛风,吃了可防“头风”。

我等待的就是这一碗汤。一场洗头仪式下来至少要一个小时,所以我要的真是不容易。
一般上“七层宝塔汤”有两种烹饪方法,一是九层塔加上鸡蛋煎煮后,拌上白糖及淋上白酒;另一是用九层塔炒猪肉,加入盐巴淋上白酒即可。前者偏甜口味,后者偏咸口味,我尤其喜欢前者。
没想到九层塔也可用糖和酒入味吧,当它们和蛋香碰撞在一起,擦出来的味道,才真是令人感动。
小时候,哪有什么冰箱,若有剩饭,隔天一定可以吃到“九层塔蛋炒饭”。我们一堆小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个精光,连阿祖阿嫲都甭想分到,但她们看到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开心了。
举凡与九层塔扯上关系的料理我都喜欢,如三杯鸡、九层塔香煎茄子、咸酥鸡等等。
既然爱了,就要多了解它,于是上谷歌一搜,方知九层塔的学名叫罗勒,是西餐中常用的香料。台湾俗称“九层塔”,客语俗称“七层塔”,在中国广东潮汕地区称为“金不换”。因其花呈多层塔状,故称“九层塔”。
管它是“九层”,还是“七层”,“九层塔”的故事中因为有了阿祖阿嫲,是故变得活现鲜明,在我记忆中永不褪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