服务员端上泡菜炒饭,我看着瓷盘里乘着的小山丘,觉得好美。粒粒分明的米饭,炒成浅褐色,上头缀以几片泡菜。一匙饭送入口中,酸咸软硬适中,还有香喷喷的镬气,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得以品尝如此美味的炒饭,简直是幸福!
韩国泡菜本来就是开胃小菜,将之用于炒饭自然也勾动食欲。这种以大白菜加入辣椒粉、鱼露等腌渍而成的食品,据知富含乳酸菌、维生素、钙、磷等营养成分,适量食用是有益健康的。今时今日,韩国泡菜已经成了国际美食,也是韩国饮食文化的重要品牌之一。
此所以然,我其实不必飞到韩国,也可以吃到一客美味的泡菜炒饭。我吃得很慢,感受饭粒在齿缝间留香,心里忽然就涌出许多感慨。回想儿时,淳朴的三十几年前,有多少人知道韩国有一道泡菜?有多少人知道意大利面长什么样?有多少人听说过卡布奇诺?具体说来,那个时代我们连炸鸡都不曾吃过,只有在佳节的饭桌上得以吃到白斩鸡这种人间美味。
我想不起韩国泡菜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眼前,或许是十几二十年前,或许跟着韩剧而来。初尝韩国泡菜时尽管有舌尖上的新体验,但也算不上陌生。我轻易就联想到从小惯吃的潮汕腌菜们,我知道那大概是同样的一回事。
腌渍食品是人类与时间的斗争史,是延长食物保存期的古老方法,在靠天吃饭的年代至关重要,尤其在必须屯粮过冬的地方。比如中国许多地方就有腌渍菜肉的习惯,有一说法是韩国泡菜就是在十六世纪时从中国传过去的。
这么一想,我在南方的岛国吃到从北而来的韩国泡菜,或者自西边来的意大利面,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自古以来,饮食文化跟着人类的脚步流动,或者说人类的文化本就不停流动,经常产生碰触、交融再形成新的形态。
我们可以想象,最早的人类群居于一处,按地理天候的条件,形成相应的生活方式,时日久了也即是文化。除非是深山或孤岛,否则随着人类的移动,这群人必然有机会和另一群人接触,结果两群人的文化就会产生碰撞或融合,时日久了又衍生“新”文化。所以,要追溯某种文化的原乡,其实并不容易。
今天的讯息广为流通,交通也四通八达,根本上拉近了人类的距离,也意味着文化之间有了更多碰触的机会。这种碰触或许如美国哈佛大学教授亨廷顿(Samuel Huntington)在1993年所预言般发生“文明冲突”;但也必然有产生契合的可能。文化掺杂的情况会越来越普及,可以预想得到若干年后,地球上会有许多不同的文化新生态。
再以食物为例,目前在各地大为流行的创意料理(fusion food)模式,即是将各种不同的菜式进行食谱上的调整或重新配搭,形成既异国风味又本土元素的口味。这种再组合首先带来舌尖上的新意,假以时日或许就成了一道具有文化厚度的菜式。
有人因此兴叹,认为文化从此难以维持“正宗”。这确实是无奈,但向来也就如此,不是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