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次我跟心理治疗师加爱聊天,她说到她碰过一些生命丰富的人,他们阅历很多,不怕痛,不让生命只停留活在表层的地方,愿意去发现去经历。当他们了解越多,心就越开,对自己、对他人也越宽容。
加爱接着说了一句我一直感念的话:“人如果愿意停下来好好看自己的内在,是对自己多大的仁慈。”
我在清迈遇见一个泰籍妇人,她是个技艺纯熟的按摩老师傅。旅行回来一直想起她,因为她纯真的性格像个孩子,让我见着了她直率美丽的笑容和眼泪。也是因为她,一直让我想起了加爱这番话。
在当地旅行期间,和朋友尝试了那边的Spa, 是那种你一走到门口就感觉来到森林绿肺,草木青葱流水潺潺,还有无懈可击的按摩素质让我仿佛变成天仙。后来觉得高档的Spa都体验了,是不是也要试试街边的按摩小铺。
巷弄里有很多看起来很随意的按摩铺,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帮人家按摩,还是在打烊午睡。走进一家看起来打理得比较干净的,店里都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在工作。店员热情温柔的招呼让人宾至如归,于是就决定在那里试试。
我和朋友坐下等待按摩师傅到来。不久一辆电单车停在门口,一位约莫六十岁的女人走了进来,一看那硬朗架势就知道她就是我们等待的按摩师傅。她头发逢松,随意挽起,却笑容满面、活力充沛,好像把阳光带来似的,店里因为充满她的笑声而变得温暖起来。
当她坐下来开始工作的时候,聊天中知道我来自马来西亚,有点愣了一下,神情有些忧伤。然后她开始述说自己的故事。她会说一些简单的福建话,原来年轻的时候曾经嫁到槟城,生下两个孩子后,有一天她静悄悄收拾了衣物离开。一个人,带着一件行李和一份愧歉,回到清迈生活。我没有细问她的婚姻,然而大概的情况应该不难理解。五十年前的旧时代,一个少女离乡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开始新生活,语言又不通,孤独寂寞可想而知。少女思乡心切,最后决定把孩子留在婆家,回去故乡看看。结果这一行永不再回头。
那少女的心,当时应该迷失了。她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之后重新找到自己,觉得好像再次活过来一样,所以决定留下来,而且坚决不再回去。然而这个留在故乡发展的决定是她一生的包袱。她觉得此生忠于自己,却背叛了丈夫和孩子。
虽是五十年前旧事,对她来说它发生在每一个当下,每时每刻。当她低头工作述说的时候,眼眶含着眼泪。我问她:妳是否有想过回去找他们。她点头说有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勇气。我心疼她,离去前我紧紧拥抱她说,当你准备好了,一定要回去看看。她回复开朗笑容,说最近一直在考虑着。
当有一天下定决心,就算再痛也愿意扛起那份痛的时候,为自己的生命负责的那份勇气燃烧起来,想必她的痛苦会转化成新的力量。